风水相忘

【忘羡】Seek You-寻你（上）

 一个关于星空、电波与爱情的奇怪小故事。

 是我所爱的浪漫。

 

2Q15年5月20日，隶属于云深集团董事长蓝忘机名下的私人快速反应望远镜“避尘”发现了人类历史上首颗星际小行星。作为“避尘”的拥有者，蓝忘机获得了这颗小行星的永久命名权，并将其命名为“Ying”。

 

这颗小行星的形状并非常规的球状，而是极其细长的条状。在观测记录中，它通体为红色，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掠过太阳系。

 

在记者会上，蓝忘机表示，小行星以自己所爱之人的名字命名，并透漏，他与这位“所爱之人”相识已逾十年，那时这位神秘爱人已二十五岁。

 

时年三十岁的蓝董事长并未拥有法律上的伴侣。好事的狗仔们遍开始按照这两个条件在名媛圈中排查。他们理所当然地一无所获。

 

01

 

魏无羡，25岁，云梦天文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作为研究所里资历最浅，年龄最小、头发最浓密的新人，魏无羡自然而然地接下了一连串的夜班。

不过魏无羡也乐得享受这样的夜晚。研究所空无一人，十几台显示屏亮着微弱的光，其上的成串的代码有节奏地闪烁流动——这些都是连接着观测仪器的计算机，魏无羡在十五分钟前刚对它们进行过一轮精准的调试。

而魏无羡本人，此刻正缩在一盏工作台灯下的暖色光帐里，十指一刻不停地在键盘上噼啪敲代码，处理几个小时前望远镜发回的观测数据。

宇宙太浩渺了，望远镜拍下的随意一张图片都蕴含着无尽的信息量，只能转换成代码的形式，再用特定的程序筛选有效信息。

魏无羡曾在给高中生开设的天文学科普讲座中多次痛心疾首地表示：如果当初自己知道，学天文学根本不是仰望星空漫游无尽宇宙，而是浸泡在无边无际的代码中，比程序员还程序员，他一定会选择去读古生物学。

当然，这点牢骚并不能影响到魏无羡在天文学领域的优秀。他在24岁时就已经拿到了世界顶级学府的博士学位，发过的一作SCI不计其数，其中还有五篇发表在影响因子大于50的期刊上。

 

半小时过后，魏无羡啪地一声盖上了笔记本，向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开始摆弄桌上一套黑色的、笔记本大小却比笔记本厚重上几倍的设备来。

这是一套个人无线电台。

在天文研究的野外观测中，由于深山老林里往往没有发射信号的基站，再加上各种自然状况会对常规通讯设备造成极大影响，观测队一般都会使用大功率车载对讲机，甚至个人无线电台。本科期间魏无羡常出门观测，一来二去地就对这些能发射看不见电波的机器产生了兴趣，成为了一个无线电爱好者。这是一个极其小众的群体，他们称自己为“火腿”。

魏无羡接通电源，随手一拧旋钮调到一个波段，接上电键，随手拍出了一串摩尔斯电码：

CQ CQ DE BA6YLLZ BA6YLLZ BA6YLLZ K

(Seek you！Seek you！这里是BA6YLLZ，请回答)

电台液晶屏上波动的瀑布信号流不断涌动着，魏无羡的耳机中传来轻微的电流摩擦声，却迟迟听不见答复。

这很正常，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他使用的短波通讯并不能跨越时区，再加上这两天太阳黑子活动异常强烈，甚至出现了日冕物质的轻微抛射。这种情况下通联不上人非常正常，魏无羡在通联日志上草草记下两笔，准备切到下一个波段。

耳机此时却传来了电报声。魏无羡熟练地在纸上译下了这段电码——

“BA6YLLZ DE BA4HG BA4HG BA4HG K”

（BA6YLLZ,这里是BA4HG，请回答）

看着纸上的字母，魏无羡眼前一亮——BA是持有无线电一级证书的“火腿”才能使用的前缀，而中间代表地区的4意味着这位“火腿”距自己不远，大概在姑苏一带？至于最后标识身份的HG，大概是个二字人名……？

一级证书的持有者本就稀少，在这么一个深夜还能通联上，不多聊几句可不应该呀。

魏无羡立刻拍下一串自我介绍的电码过去，还不忘瞟了一眼那泛着绿色微光的液晶屏，上面显示着：

10.31MHz。

 

02

蓝忘机仰躺在床上，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从不曾入眠的城市中逃离的光斑在其上轻曼舞蹈。

这是他少有的如此亲近夜晚的时刻，从小良好的作息让“凌晨x点”这种词汇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概念的存在。

此刻生物钟却不起任何作用了，而他自己也不愿睡去。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白天，他和自己的兄长一起，坐在这座城市郊外山包上的殡仪馆里的长椅上，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缓缓推入那火舌翻滚的焚化炉中。碳元素构成的毛发、指甲、肌肤、神经在高温中劈啪作响，这是他的亲生父亲在这个世间所能发出的最后一点声响。

当明天到来时，他将面对的、仅能面对的就只剩下一抔灰白的碳酸钙粉末了。这宣誓着他不得不去直面父亲的离去，而不是看着冰棺中那宛若睡去的安详面庞，用幻想父亲只是睡着了来逃避一切。

如果说在蓝忘机不能理解死亡的童年，母亲离去的伤痛还能被无邪的幻想和家人的保护包裹起来。那么在蓝忘机的二十岁，父亲的离世则在逼着他直视永恒的湮灭、没有重逢的别离、不曾止息的时间、以及他自己也终将走向的、无可避免的、死亡的结局。

蓝忘机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入睡。最后还是翻起身来，到书桌旁打开了父亲留下的那套无线电设备。

他没有刻意寻找通联，只在一个随机波段静静地守着，任那不规则的电流噪音轻轻敲打他的鼓膜。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电报声响起，蓝忘机正在走神，但大脑已经下意识地捕捉出这段电码的重点：

Seek you……BA6YLLZ……

 

03

魏无羡最近对自己社交能力上的评价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值——他仅用摩尔斯电码就和一位同是一级无线电持证者的“火腿”聊上了，而且还每晚都约定好了第二天固定时间通联的频道。虽然这种“相聊甚欢”看起来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但从对方从来没有拒绝自己第二天继续通联的请求，并且没有放过自己鸽子来看，这位名呼号“BG4HG”的“火腿”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

只可惜这些日子太阳公公实在是奇怪，太阳黑子活动频繁不说，强耀斑一个一个地跳出来，太阳风一阵一阵地刮，扰得电离层几乎没有一段稳定的时候，让自己和BG4HG的通联都只能时断时续。

就像昨天晚上，他和BG4HG刚常规互相问过好，信号就断了，搞得他也莫名烦躁起来。

哎，太阳公公，三足金乌，阿波罗神，显显灵给点面子吧。21世纪的信奉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工作者魏无羡望着屏幕上的太阳活动记录，在心里暗搓搓搞起了封建迷信。

“魏无羡，想什么呢？”太阳公公没显灵，研究所里专门做太阳相关研究的江澄倒是冒头了。

“啊？”魏无羡后脑勺上挨了一纸卷，回头看到是江澄，不耐烦道：“有事快说没事滚蛋。”看江澄没继续说话，又转回去，继续出神地盯着屏幕。

要是搁以前，魏无羡挨了这一下，肯定早跳起来和江澄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纸卷击剑比赛了。今天怎么回事？在研究个啥？

刚才还严阵以待应战的江澄顶着一脑门问号，凑到魏无羡的屏幕前，看到一屏幕平平无奇的太阳活动记录，问号数量直接指数增长了。

于是他捏着魏无羡的电脑椅背，一用力，把魏无羡滴溜溜转得面朝自己。

即便这样，魏无羡也过了三秒才回神：“咋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转研究方向了。”江澄嘲道，又把手里的纸卷塞给魏无羡，“全国无线电通联大赛的报名通知，老陈托我给你带一份。”

无线电通联大赛，即无线电爱好者比赛在固定时间内，谁能通联上更多人的比赛。老陈也是发烧“火腿”，前两年看着魏无羡在这比赛里拿了两次冠军，迫不及待地想见证三连冠的产生。

魏无羡却只是淡淡一抬眼皮，道：“知道了。”

和更多的“火腿”通联本来是魏无羡玩无线电的一大乐趣，但不知怎地，和BG4HG聊上之后，他对这个活动似乎丧失了热情。

江澄只负责传达，不管魏无羡反应如何，转头就走。

魏无羡却突然叫住了他，问出了一个让江澄怀疑魏无羡的天文学博士学位是否造假的问题：

“江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太阳活动减少一点？”

 

 

04

蓝忘机发现自己有些嫉妒BA6YLLZ，这种情绪体验让他感到新奇。

二人已固定通联一月余了。因为只用摩尔斯电码通讯，受字数和语言的限制，他们之间的交流非常浅表，从未涉及更多的抽象词汇。

蓝忘机在通联中了解到，BA6YLLZ今年25岁，理科出身，做一份需要时常值夜班的工作，有一位温柔漂亮的义姐和一位相了37次亲却依旧单身的发小，最不喜欢的动物是狗，最喜欢的食物口味是咸辣，喜欢与漂亮女孩聊天，在一个他没听说过的网络游戏中拥有全服务器前0.001%排名的账号，热爱捣鼓小发明、有民乐竹笛的专业十级证书，却喜欢用笛子在酒吧演奏爵士乐时流氓地插上一脚……

总之，在这些简短而支离的电文中活跃的BA6YLLZ热情、坦诚、聪慧、自由、生动而明媚。作为一个持一级证书的“火腿”，BA6YLLZ拍电文的速度极快，于是蓝忘机便不断地在笔记本上译写着，不时拍过去一个R表示“ROGER（收到）”。他也告诉了BA6YLLZ自己20岁，目前在是GS大学学习商科。BA6YLLZ在知道这个信息后，主动提早了二人每天固定通联的时间，并且十分专制地把每天通联的时间限制在半小时内。

蓝忘机总是等他先断开连接。

 

【HG，按照我的估计，你目前的电报译写速度放四十年前，电报业务比赛你可以拿金奖。】

 在一次即将断连前，BA6YLLZ说。

【嗯。】

【我要去野外考察一周，明晚不用等我。】

蓝忘机放在电键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半晌，才拍过去一个：

【Roger.（收到。）】

半小时时间到了，这一次BA6YLLZ没有发来道别信号，也没有约定下次通联的时间。

蓝忘机沉默地等待。

十分钟过去了，BA6YLLZ依旧没有回音。蓝忘机淡淡地看着徐徐跳动的瀑布信号流，心跳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通联纪录本静默地摊开在桌面上，红色笔写的是BA6YLLZ的内容，蓝色笔的则是蓝忘机的。大篇的红色文字中一两句蓝字格外突出。

着实太无趣了。

他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通联对象。

蓝忘机抿了抿唇，欲拔掉个人电台的电源。他自己都尚未察觉，他伸出的手将他的心口牵扯出一丝隐秘的疼痛来。

 

在蓝忘机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插头时，一串急促的电报声闯进了模糊的杂音中。

【HG，你喜欢星星么？】

【喜欢。】

蓝忘机几乎一瞬间就将电报拍发了过去。

对方好像被这样的速度吓到了，过了半分钟才答复道：

【LOL（笑），我就知道没人会不喜欢星星。毕竟星星高挂在天空中，象征着一种永恒。】

永恒？这一个在电报交流中难得的抽象词汇让蓝忘机蹙起了眉头。他被这个词汇刺痛了，焚化炉翻滚的火舌又在他的眼前燃起。

【并非如此。即使是恒星（fixed star）也并不是永恒的。】蓝忘机说。

【打住。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超新星爆发、巨星、坍缩、中子星。我甚至可以给你推算某颗恒星灭亡时抛射的γ射线量。】

BA6YLLZ似乎有些着急，一串电码机关枪似的冲了过来。

【星星象征着的永恒并不在于它本身是否会消亡。它对于我来说在我的时空尺度上是永恒的，并且我对它的爱在我所能触及的时空内也不减不灭。这就够了。】BA6YLLZ继续说。

【如果……它在你的时空尺度上消亡了呢？】蓝忘机犹豫着，极慢地问。

BA6YLLZ说：【我会度过一段极其悲伤的日子，但那没关系，永恒的还有不减不灭的爱呢。重点是爱。】

不等蓝忘机做出反应，电报声又迫不及待地响起了。

【你可以叫我“WEIYING”。】没头没尾的祈使句。

【GN，BA4HG.】然后是道别。

没有用无线电通联规则中通用的“GB（goodbye）”，而是GN（goodnight）。

蓝忘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节有节奏地摁下电键。

【NITE，WEIYING.】

（晚安，WEIYING。）

05

午休时间，魏无羡塞着耳机，七仰八叉地霸占了二楼休息室里唯一的长沙发。耳机里播放着他与BA4HG的语音通联录音。

这是他与BA4HG稳定语音通联的第四十八天。

四十八天前，在魏无羡脸皮厚如木卫二冰层的软磨硬泡下，这位BA4HG终于同意了魏无羡的语音请求。那天晚上，魏无羡翻出了自己音质最好的监听耳机，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就早早连上了波段，开始坐在无线电台前玩手机。他有些心不在焉，手上操作不停，居然就这样破了自己中学以来最高的俄罗斯方块记录。

“滴”，波段联通的提示音，然后是人声：

【SEEK YOU. THIS IS BA4HG.】

毫无语调起伏的问候，声线低磁沉稳，音质有些许不清楚夹带着些微的电流声。

魏无羡并不是没有想象过BA4HG的声音，但这一刻这一声问候比起他脑子里自导自演的无数声线来，都更接近他心目中对电波那头的人的印象。

BA4HG的声音无疑是和他本人一样又冷又沉的，魏无羡却中听出了几分青涩和疏朗的意味，好似封冻的河流冰层下奔涌流动的水波，带着压抑的生命力和渴望，随时准备冲破一个春天。

不，这个譬喻太俗了。魏无羡想。他看见了遥远宇宙中一团熊熊燃烧的气体，光芒穿越无边的时间与空间，映入几十万光年外地球上的生物眼中，便只剩一颗高悬于夜幕中明亮的寒星了。

 

耳机中，魏无羡不耐烦地快进着自己喋喋不休的部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否有些话多了。

魏无羡说云梦天气很好，蓝忘机说嗯，魏无羡说今天的程序怎么排也排不出关键的bug，蓝忘机说嗯，魏无羡说所长强制加班好累，蓝忘机说注意休息，魏无羡说新观测站那边有几个很漂亮的女孩，蓝忘机顿了顿说嗯，魏无羡说所里来了两个实习生，蓝忘机说嗯，魏无羡说现在本科生的基础太差连恒星形成前期的Jeans不稳定都能算错，蓝忘机说应该是忽略了径向粘性。

魏无羡说：【啊……？蓝湛你不是学商科的么？】

蓝忘机答：【中学时我对天文学很感兴趣，曾自学过。】

魏无羡说：【这可超出中学物理的内容太多了，高中就能掌握这些……你为什么不读天文学？】

那头的蓝忘机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

【我的父亲在年初去世了。】

然后蓝忘机难得地说了自他们通连以来少有的几个长句。在蓝忘机填报大学志愿时，他父亲的身体已是日薄西山了，叔父的身体亦说不上康健。家族的重担是不能只让他大哥扛着的，于是他听从了叔父的建议，报考了GS大学王牌的金融专业，那些砖头一样的天体物理教材被锁进了地下室中。

魏无羡说不出话来，一切安慰的言语大概都是苍白的，他突然很想抱一抱电波那头的人，但他做不到。

最后他说：【我很抱歉，蓝湛。】

又说：【但如果你喜欢星星，请你一直喜欢下去。天文学有不少重要发现是业余爱好者贡献的。】

蓝忘机并没有反驳他这句十分无力的安慰，而是说：

【谢谢你，魏婴。】

  

“魏哥，你在听什么呢？”一个声音打断了魏无羡的遐思。声音的主人是魏无羡本科同学聂怀桑，今年刚调到所里，成天就爱搞些资本主义活动。

魏无羡摘下单边耳机，轻车熟路地瞎扯：“德云社相声合集，整天在数据代码里泡久了，也需要一点人文熏陶嘛。你要不要听？”

聂怀桑说：“我没兴趣。魏哥，今晚我搞了个别墅趴，有好多对面师大的漂亮妹子，争取给你解决一下单身问题呗？”

魏无羡摇头：“不去不去，我最近申请的实验室项目还有几分材料要补充。”

聂怀桑坚持道：“别错过机会啊，江澄都去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所长走进了休息室。魏无羡忙从沙发上弹起来和聂怀桑一起站好。

江枫眠所长手拿一叠材料，满眼笑意地看着魏无羡，说：“无羡，恭喜你，上面批准你成立专门的星际行星研究实验室了。”

 

江枫眠离开后，聂怀桑摊开手掌，在看着批准材料傻笑的魏无羡面前晃了晃：“魏哥？不如今晚的趴就当做你的庆功宴呗？”

魏无羡还是摇了摇头。

他才不去呢，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蓝湛。

 

06

聂怀桑的别墅趴上，研究所的年轻人们一致认为，他们的技术骨干魏无羡最近不在正常的运行轨道上。

聂怀桑说，魏哥以往这种聚会一般来者不拒，不喝到后半夜替大家打车他不姓魏。但现在魏哥已经快一个季度没有出现在局子上了。

人事部罗青羊说，魏学长最近的打卡记录正常得诡异，朝九晚五、不迟到不早退，最重要的是不加班。以前魏学长的打卡时间几乎是弹性工作制，凌晨四点的所里他见得最多。

实习生蓝思追苦笑着附和道，魏前辈这两个月一次夜班都没上，把夜班都丢给了他和蓝景仪。

蓝景仪点头，说他要申请防脱洗发水补助。

和魏无羡一个项目组的温情说，魏无羡这家伙现在一到五点钟就准时溜号，别说像以前一样没事抓着整个小组通宵写代码了，现在连防火墙出了漏洞他都说工作时间再说。只要系统不崩溃，让他多留一分钟都不可能。

同组的温宁说，魏哥最近经常边写代码边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江澄冷哼一声，抖出一个猛料，魏无羡问能不能让太阳停止活动。

众人下巴差点砸脚背上。

对了，江澄补充道，魏无羡好像看手机的时候更开心，像看老婆。

 

于是，这场趴的最后，众人得出了对魏无羡目前状态最靠谱的推测：

魏无羡隐婚了。

 

 

 

07

蓝忘机坐在电脑前，桌上摊开几本全英文的经济学著作。移动个人电台被他放在另一张椅子上，单色屏上显示着：10.31MHz。

与电台接通的耳麦正戴在他的头上，耳麦中不时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和被电流放大的呼吸声。

【蓝湛，你写得怎么样了？】电波那头的人问。

蓝忘机说：【所有概念的界定及理论进展已阐述清楚，接下来写模型架构。】

那头的人笑了：【那快加油，先不吵你，模型架构有拿不准的地方我们可以讨论。】

二人语音通联之后，魏无羡很快发现挂着无线电语音并不会影响蓝忘机的学习，于是便自作主张地霸占了蓝忘机没课的晚上，边更新代码边和蓝忘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说是聊天，却多是魏无羡在讲话。对于蓝忘机来说，这一举动不过是让他在学习时多了一个堪称聒噪的背景音。这并不让他烦躁，蓝忘机甚至觉得，这是他每日循规蹈矩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去期待的时刻。

蓝忘机说：【嗯。】

魏无羡的“先不吵你”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十分钟，电波那头又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蓝湛蓝湛，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也懂经济学的么？】

蓝忘机在键盘上跳跃的指尖一下不停，遂他意问道：

【为什么？】

那头的传来一声极不明显的笑，然后魏无羡说：

【那自然是，每一个学科都有自己美的法则，而一切的美都是互融且互通的。】

这就明显是故作神秘的废话了，蓝忘机听着青年洋洋得意的调子，没有答话，打字的节奏却轻快了一二。

魏无羡没有等到回应，不满道：

【拜托，蓝湛，你就不想继续听一下“互融互通”的具体解释么？】

这一句的语气就好像一个想炫耀自己玩具却被家长冷落的孩子了。魏无羡在与蓝忘机的交流中一直很有年长者的自觉，总喜欢端着莫须有的架子当蓝忘机的“学长”，还非单方面死缠烂打着要和蓝忘机讨论课业。一是因为魏无羡在经济学上的见解的确独到，再是魏无羡这样非要把懂的东西全塞给自己的样子着实有几分可爱，蓝忘机便从容接受了魏无羡的“教导”，甚至偶尔还会主动问魏无羡几个问题。

蓝忘机柔声道：

【想。】

于是魏无羡又开始滔滔不绝，说什么【经济学是有关资源流动的学科而天文学则涉及能量在宇宙中的流动】，再是什么【数学是科学之母】云云……

这些话语可没必要集中精力去听。蓝忘机于是低头继续参考桌上的教材，那些规范的印刷体字母却在他眼中陌生起来。

猛然间，蓝忘机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自己眼前的书页，他疑惑地顺着这只骨节好看的手朝上看去。

【蓝湛，你都写了好久论文了，休息会，听听我讲话。】

那是一张明媚俊俏的脸，眉眼弯弯，嘴角上翘，无疑是笑着的。

蓝忘机看不明晰这张脸的五官，他却知道，这是魏婴。

电波那头的魏婴。

蓝忘机说：【好。】

魏婴这才拿起按在书页上的手，在蓝忘机的卧室中煞有介事地背着手巡视了一圈，最后选定了蓝忘机的床，自觉坐了上去。

【我其实一直觉得你太闷啦。一开始我们还在用摩尔斯电码通联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话少只是因为拍电报麻烦，后来才发现，你本人也是个大闷瓜，小古板！】

蓝忘机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魏婴。

【看吧，又不说话了。你这样再过几年可是要被相亲的呀。】

魏婴盘踞在蓝忘机床上，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蓝忘机说：【我……】

魏婴扑哧笑了，是桃花逐水，是朝阳初升。蓝忘机近乎呼吸一滞。

【好了，蓝湛，不逗你了。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这小古板……】

魏婴从床上站起，走到蓝忘机的椅子旁边，俯身凑近蓝忘机的耳畔。

蓝忘机近乎感受到扑在自己耳垂上的温热气息。

好似害怕触碰到什么易碎的东西，蓝忘机放轻了声音：

【怎样？】

【……真的很让我开心。】

瓢泼大雨疏忽浇下，一道闪电将墨染的天际撕开一个亮白的豁口。

同“哗啦”雨声一起，耳麦中电流声陡然增高，刺啦刺啦愈演愈烈。

通联断了。

蓝忘机蹙紧眉头，咬着唇狠狠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单色屏的个人电台、摊开的书籍、昏黄的台灯均是原样。

可哪儿来的魏婴呢？

 

 

08

魏无羡没有隐婚。魏无羡近日被自己吹下的牛搞得焦头烂额。

在蓝湛面前，他一个天文学博士几乎把自己吹成了经济学界学科领头人。蓝湛好像也乐于和他讨论学业问题。魏无羡本以为本科生的学业问题只要随便查查文献就应付得来，可蓝湛和他讨论的每一个问题都显然超出了“金融学本科生教学大纲”的范围。于是魏无羡那靠大学选修课攒下的可怜的经济学知识便显得捉襟见肘了。

但他魏无羡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趁着实验室项目刚刚获批，研究所里暂时没什么要事，天文学研究员小魏堂而皇之地在办公室里搞起了“学科交叉探索”,借来的一摞原版教材几乎把他的电脑屏幕都遮了个严严实实。

“江所长好！”魏无羡斜对面的温情突然说。

魏无羡上班摸鱼本就心虚，这一声出来，整个人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抱着桌上的教材往桌底塞，塞到一半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满满当当全是经济学前沿文献，又手忙脚乱地去关。忙活了一通，才反应过来他们尊敬的所长此刻正在慕尼黑参加学界会议。

魏无羡长舒一口气，瘫回电脑椅上，半晌才有力气朝对面骂道：“温情你要死啊！”

温情得逞一笑：“我死了可没人帮你顶包修复防火墙了。”

魏无羡不想和她浪费时间，又一头扎进了经济学知识的海洋。

“魏无羡啊，你难道要转行么？”温情饶有兴致地看着埋头苦学的魏无羡，在她的印象里，这位优秀的天文学博士一向看起来吊儿郎当，就算是申请国家级实验室项目的时候，也不曾这么刻苦过。

“转什么行，还不是为了蓝湛的论文。”魏无羡被眼前的教材勾了魂，想也没想就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啊？”温情感觉自己得到了一句猛料，不但实锤了魏无羡隐婚的事实，隐婚对象还是个学生？

温情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翻滚肆虐的八卦之魂，问：“蓝湛，我是说你爱人，还在读书么？”

魏无羡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过了两秒才严正抗议道：“我爱人？情姐你在说什么？你不要污蔑我一个单身的大好青年好么？”

温情则满脸写着“不信”二字：“得了吧，就你这拼命的劲儿，说不是爱人或者女朋友没人信的。”

魏无羡皱了皱眉。温情见状乘胜追击道：“还有你最近这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你就招了吧，你女朋友是哪位？”

魏无羡罕见地没有立刻否认或回击，面上的表情是温情读不懂的。她觉得自己是否逼问得过分了，忙说：“……不好意思啊，我开玩笑的……”

没想到魏无羡却突然一笑，道：“不是女朋友，是男的。”

然后他夹着一本教材走出了办公室，留下被“项目组头儿突然出柜”砸得原地石化的温情。

要是是江澄的话，他得立马跳起来把自己送到电击治疗中心吧。魏无羡颇轻松地想。

其实早些时候，他自己并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蓝湛感情的异样，但隔着电波爱上一个人始终太荒谬了，何况对方还一样也是男性。于是魏无羡便习惯性地忽略了这么一丝情感。

可那些欣喜、那些期待、还有这些看起来疯狂的举动，都是不受控制的呀。

回过头来，猛然被点醒时，魏无羡才不得不承认——

从通联上BA4HG的那一刻开始，自己早已注定弥足深陷。

TBC.

dbq我最近论文地狱了qwq

我也没想到居然都9k了还是没写完，下在两天内会放出，大家可以注意找一下细节。

祝大家520快乐，忘羡锁死了钥匙被我扔到马里亚纳海沟了。